君子狼（第十四章）

（文）：龙影（编辑）：唐佳

   由远及近，由模糊逐渐清晰，迷失在黑暗中的知觉由一片揉碎的混沌缓慢地聚集成了我虚弱的意识。

   我感到手腕处有一种滚烫的触感，慢慢睁开眼，过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是隔壁的蒋老医生，他正在为我把脉，尽管眼前的景象还像电视信号不稳定一般的颤抖，我还是定格了蒋老医生严肃的神情。

   蒋老医生是县城里最有名的老中医，虽然年逾花甲，但却风采夺目，身材修长，面若朗星。尤其是一双白眉特立非凡，两边眉角飘逸出一缕长须，有时在给病人开处方时无风而动，所谓的仙风道骨也难以描述那一刹专注的姿态吧。

   蒋老医生医术精湛，高深莫测，关于他的故事颇多传奇色彩。三条长凳接连着通向诊台，诊所每天门庭若市，但又秩序井然。来看病的大多是穷苦群众，即使偶尔夹杂着几个西装革履、神情惴惴不安的人，也依然规规矩矩坐在长凳上排队，等着轮到自己把手腕伸出去的时候。曾经就有一位衣冠楚楚的患者得了较为严重的又不可描述的皮肤类疾病，医院已经束手无策。蒋老医生开出处方，备一大瓮，足容一人，以中药汤灌注其中，瓮下加热，瓮中浴人，直至温高不能忍则止。听说那人如此煎熬数日后，患处结痂脱落，得以痊愈，也算受尽煎熬，脱胎换骨，再世为人。蒋老医生医术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我暗中观察过好多次，蒋老医生接诊每一个病人的神态都几乎一样，简单询问症状后，就用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搭在病人的脉搏处，然后时空仿佛就在那一瞬间静止，那几秒钟蒋老医生的神情无比专注而严肃，让人感到他是用心在检测你的一切而不是用手在触碰你的脉搏。

   而这时，蒋老医生的手已在我手腕处停留许久了。而我就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中得到一些讯息，甚至期待有既意外又严重的后果，让我所受的苦痛显得更有存在感。

   但蒋老医生让我失望了，他只淡淡的说了句：“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上一时受了较大刺激，注意情绪别太激动了。”在他正要开处方的时候，不经意和我的目光对视了。“嗯..”他略一沉吟，用手拨动了下我的右眼睑，“这是什么情况？你们看他眼皮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这只眼也是。”“真的啊。”母亲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蒋医生，这是什么情况啊？”

   “这情况我也没碰见过，应该是神经受损造成的皮疹。”蒋老医生很诚实也很善良，还不忘安慰下欲哭的母亲：“你也莫太着急，我开两副药调理下，应该不是大问题。”

   就像忘记一个难以忘记的人一样，不管多深刻，时间都有能力做到。红疹随着时间慢慢地退散了，但也像忘掉一个难以忘记的人一样，伤痛一定是永远的，至少伤疤是，而不管哪里的伤疤说不准哪一天就会被撕裂，变成一道更难愈合的伤口。

   人总会慢慢长大，我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尽管我依然叛逆孤僻，胆大妄为，却再也没挨过揍，也许是因为最后的那次挨打太过惨烈，为童年话剧般的阴影部分黯淡的拉上了帷幕。

   我以超过老师、家长期望的成绩升入了初中，是我们那个小城市最好的中学。学校里除了成绩优异的学生以外，还有一大部分家境优越的学生。他们用钱买分数线，差多少分交多少钱，以不同的数据买了同一个结果。

   进学校的第一天，已经下了长一段时间的雨。天空阴沉，默默地飘散着濛濛细雨，一阵一阵的寒风从各个角度来拥抱身体，让人的心情也掉入和天气一样的氛围里，一点也不像夏天该有的风格。

   我打算独自穿过学校坑洼不平的操场，而没有走大道。整个操场没有别人，当我的脚从泥坑里拔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因。眼睛很多时候都会欺骗人，当我看到操场上一片绿油油的青草时，怎会想到它们下面有数不清的陷阱。而我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距离，如果我退回去，还要重新绕道去教室。为了对得起我湿透的袜子，我选择继续前行。

   很多时候你以为是一个人独行的时候，往往会出来另一个人。“嚓嚓嚓”的水声由远及近，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跑到了我的身边。

   “嗨，同学你好！”对于这个热情的招呼，我没有理会，也没有正眼看他，因为他跑近我身边的时候，泥水溅满了我的裤腿，让我很不爽。我没有吭声也没有停顿，自顾自地朝前走。

   “哇！你好酷。不甩我？”他的不满一下子就表现在语气里，侧着身跟随着我，用小碎步把身子探到我的正前方，像是要看清我的样子。

   我并没有放慢脚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接着就蹭到了他。

   他对着我的肩膀推了一把，站到我的面前，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凶恶：“你撞到我了！叼毛。”

   我这时我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个长得憨气又高大健壮的男生，由热情友好瞬间就变得趾高气昂。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他又推了我一把：“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捶你？”

   “你试试？”我低沉有冰冷的回答已经让他下不来台了，也许他想听到的是“对不起”吧。不过对不起，我真不是那样的人。那个年龄在那个地点的我，只会觉得退一步就是怯懦。

   但我还是退了一步，因为他这次用双手推了我。我没有任何停顿和考虑，用左手圈住他的颈部，飞身用右手肘部对着他的左脸给了狠狠一击，在他一个趔趄

   的时候再迎面一脚蹬在他的腰间，于是他轰然摔倒在草丛里，飞溅的泥水再一次敷满了我的裤腿。

   就像他低估了我一样，我也低估了他。他咬牙直起身来，向前猛地一扑，我躲闪不及，双腿被抱住，他用力一拖，我仰面摔倒，泥水溅了他一脸，看起来十分狰狞。

   他顺势骑到了我的身上，在细雨中用暴雨般的拳头对着我的头部猛揍。我尽力用手护住头部，但还是挨了好几下。他势大力沉，又很重，我挣脱不开。只能在他拳头的缝隙对着他的脸挥拳回击。他挨了几下后，嘴角渗出了鲜血，但下手却更重了。

   一记轰在脑门的闷拳让我一阵眩晕，眼前的天空变得忽明忽暗，细雨落在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无比清晰......（待续）